构建吕梁历史坐标上的“三部曲” ——品读李迎兵长篇
16768 2024-04-22
新西兰华人之声电台节目主持人孟芳竹是一位颇具古典气质的知名青年诗人,她的靓丽是属于过目难忘的那种,我曾不止一次扼腕于她俏丽如杨贵妃的东方面孔,为何那么轻易就流失于异邦的世外桃源,而没能在大唐悲壮的土地上播撒她动人的一颦一笑,直觉得她是在故意欺我“江东无人”;芳竹的声音甜美如乡烟蔓草间的清溪细流,能瞬间融化你的耳膜,从容穿越岁月的门扉,直接淌进你的心田,滋润你嚣攘红尘围困下无法释怀的一夕惦念;芳竹唯美的诗句就像古典时代悠悠拂过农家屋顶炊烟的那一缕轻风,能在不经意中甩出梁祝意绪的绵长水袖,轻轻挽住历史已然折旧千年的脚步声,给翩飞着蝴蝶的芳菲四月,送去一声晴柔温婉的祝福……
我不能用更多的语言来状写芳竹闺阁中那道容易令人迷失自我的旖旎风景,那是对传统色彩不敬的一种涂改。我想,无知如我者,最好闭口肃立,兴许能获得她诗意的婉约裹挟,从而为自己慵懒的午睡,生出某种玫瑰色的梦境,用以掩饰此时日已西斜的某种契合,令心中不再生发怅然若失之感。
鸡鸣桑树,犬吠依稀,耳测该是离得很远的。临窗青翠欲滴,窗外有童声三五,竟疑为隆中村童扰了卧龙清梦,些许恨不起来的心满意足夹着丝丝慵懒的愧疚徐徐涌上心来,仿佛眼前的一切都是我的错,它所切换出来的恬静,带着点唐诗宋韵的意思。那些无端袭来的轻愁薄恨,有时真如一缕拂不去的轻纱,让人脑海的顿悟在混沌的时光中无师自通。
对芳竹其人其音其诗作如是描述,并非老夫的刻意夸张。可能是出于我对她内涵丰赡秀外慧中的诗歌的某种偏爱,她曾数次以越洋电话向我娓娓倾述她优雅浪漫的写作状态、自由自在的诗画生活。芳竹婴儿般纯粹的诉说,让我因耽于缅想而略显迷茫的眼神直接变得深邃而旷远,直感到时人所谓的小资,兴许还够不着芳竹美得令人窒息的诗句给人带来的幸福的淹没感的皮毛。
一杯午后咖啡升腾起来的悠扬惬意,几声鸟鸣雀跃起来的几许清闲,就这样修饰着芳竹无边无际的浪漫情调,她的诗意人生,缘于她对生命感受的轻盈把握和对生活的深沉热爱,那捏一把就能掐出水来的温润柔情,怎不教人眼神凝固目光呆滞?
在我看来,诗人芳竹所能用语言表述得出来的琐碎,都是她诗意生活的天然组成部分,细节也许不那么光彩夺目,但情感的吻合度却很具体、很迷人,也很具质感。芳竹内心最在乎的,也许是时间对于一位优雅女性从里到外的不着痕迹的柔性褫夺,那是一把软刀子啊,生疼的是她心尖被岁月不经意的无声触碰,每一次都是生命的涅槃,情感的再世。而所有诗句只是附着于她生命外在的一种彰显表达,这种音乐感很强的情绪宣泄,带有某种泛黄的乡愿情结,芳竹在上面记录的每一字每一句,都能接通生命散佚已久的密码,演奏出悠长的诗性节拍。
“这淡妆的午后/心情像树梢处悬挂的叹息/心事的窗户暗哑地开了又关/漫长而坚硬的时间里/静默的远山/追逐的海水/飞翔的鱼/在阳光点亮的微尘中/若有所思地走入视野//这样朴素的午后/无声的时间安静地涌来/无数的幻想一节节闪亮/在云彩的背后快乐地奔跑/去年的草莓/想问候的人/氤氲着的艾草/这来来去去的午后/这宽阔河流一样的午后/我是一枚自由的落叶。”(《朴素的午后2点》)。这样自由自在的生活状态,能不让像我一样的长期与现实处于对峙状态的人感到呼吸畅爽吗?一种恍如隔世的追问,以“一枚自由的落叶”的蓦然呈现,获得了诗意的存在感,它那么容易就截击了我惊诧的视线,将我紧张的心情引向轻松阔大的柔性空间。我发现,芳竹诗句中所呈现的情感关口无疑是细腻的。无人把守的关口,就像远方虚拟的路牌,那开了又关的“心事的窗户”,分明是诗人偶尔开启复又迅即关闭的心扉,里面灌满了阳光一样朴实的晴明。这样骨感柔媚的句子,能不瞬间截取人们内心的宽阔想象么?“无声的时间”,那是岁月流逝的惯常方式了,芳竹对于时间的敏感把握,在于她未曾对外宣泄的生命保护意识,那是园丁看守幼苗的心绪了,常人只能以揣度的方式,来臆测她悠游生活场景中的一鳞半爪。芳竹是一位用生命的真实体验来叙事抒情的诗人,显然,她并不排斥这种古老的表达方式,她甚至热衷于从古旧的情感器皿中获得启示,敲打出市声之外的清音,藉以平复她远离故国的那份忧伤。淡淡的思虑,迢遥的距离感,由此氤氲着艾草般芬芳的乡音,填补了诗人内心那份去国怀乡的情感空白。
“冬至之后 冷得只剩下想象//如此深厚的夜/我听见兰花的香气漫过流水/梦里的蝴蝶和她们不期而至/然后越飞越远 越飞越小/小到只能放在杯盏里//这已是冬季/所有的树木都丢失了叶片/孤单地裸露着失意/那些走丢的叶片是否带走了问候/那些飞去的鸽子是否/还会衔着福音回到枝头/那些在树下相爱的人们/又都去了哪里/一串小小的想 小小的光芒/像老马远离故乡时伤感委屈的泪//山岗 冬天里坚实的注视/隔海相望的一种宿命/在太阳跌落海中的一瞬/我目睹他被带着黑披风的夜收拢/无处不在的肃杀/寒意四射的箭簇击中了我的海/以痛苦为生的海/追逐着 碰撞着/绝望地将鱼群放逐/水天一色的孤独里/岁月真的是一匹疲倦的老马吗/将诗歌散入荒草”(《只有想象吹拂的冬日》)方竹的诗句就是这般从容,典雅,而又不乏淡定的哲理叩问。芳竹是一个心智成熟的诗人,她的文字里总弥漫着某种超越宿命的冷静氛围。一次积聚思想力量的深情凝视,就足以让情感的堤坝撇开一段伤感的纬度。濒临崩溃的时间概念,不惟讲究入木三分的抒情楔入,还在于她能从特定的想象中获得诗意的支撑,拨开季节肃杀的冷意,体会到生命纠葛带给心灵的那丝疼痛感。这首关于想象的诗歌,从头至尾充盈着神性的光泽,仿佛留驻于诗人心间的想象,摒弃了冬日的清冷,在梦想的奇特空间里,瞬间适应了时间由近而远的僭越所带来的神圣的孤独感。而那次第呈现的层次,如烟雾缭绕下的层峦叠嶂,渲染着某种肃穆的敬畏感。有别于刻意的堆砌,它是性灵标签的一次无声招贴行为,它能让抒情的主体在心理上获得超脱体制的感官满足。诗中表述的“隔海相望”,乃是一个不可或缺的情感细节,像一个游子一匹倦马,在冬日里追述着远去的闪电和风带来的深邃想象。那些自由的呼吸,仿佛是开启幸福之门的钥匙,在树木萧疏的情感枝头上,以“落叶”的名义一片片撤离失意与伤痛。而那飘落于地面的黄叶,分明就是诗人专注于倾听光阴回响的耳朵!闭上眼睛,你就能从诗人芳竹的抒情中,发现生命的奥秘。远去的事物充满了不确定性,诗句对于时间的追问,总在有意无意间扯疼诗人的心弦。这是一首令人动容的怀亲诗,它的最大亮点在于开阔空旷的想象,正是这种想象,才趋近了诗人宁静的乡愁,才打开了诗人芳竹关于死生契阔的第六感觉,并切实体味到风拂开心头阴霾的那份轻盈感。
阅读过程是愉悦的,因为总有珠玑跳荡着温暖的诗意,通往我的内心。
我发现辑入这部诗集的不少作品,都具有这种鲜明透亮而又不乏逼真体验的抒情意识。“在冬天的深处/灰烬的光亮覆盖着惆怅/微茫中/我的心向内生长/取出一些细小的火和自由/我看见漫山的桃花水袖盈盈……”(《透过冬天望见满山桃花》);“冬日的荒草除了雨水/无法承载更多的远途/那低垂的天空终会歌唱……”(《忧伤的翅膀》);“或许最美的山冈是一种眺望/最璀璨的星辰只在你眼中/或许最伤感的荡漾只是有雨飘落/而最遥远的祝福一直都在心里……”(《被幸福安置的城》)。从这些缤纷的诗句呈现中,我们不难发现芳竹获取诗歌意象的能力,是那么纯熟那么自然,她所营造的诗歌意境,是那么的唯美那么的纯净。芳竹常常在极其细微的角度上,发现精致的美,提炼出动人的情感颗粒,装满诗意的心胸。我还发现,一些恰到好处的逆向思维,总在自然的状态下,帮助芳竹完成了纯粹而独特的话语再造。是的,有些想象其实无需洞穿,它的内涵里就具备某种挥之不去的精神发现。芳竹语感独特意境冷峻的诗歌,就具有这样精致的表情。
是的,想要替一位诗人总结她既往的写作经验是困难的,我宁愿以一个读者最纯粹的感觉去翻阅芳竹的文本。事实上,任何个人化的写作经验,都很难用某种具象的逻辑思维来进行推演和归纳,就像事物的多样性存在,人们不能粗暴的以个人简单的思维方式和个人好恶来对之进行横向或纵向的类比一样,因为那样是很不负责任的。
孟芳竹对诗歌的奉献,一定程度上在于她细腻多变的意象群落带给人们的错落有致的惊喜感。这也许是由于她身居海外,却一直在用母语写作,个人的身份比较特殊,而生活和工作状态又比较单纯生成的一树硕果吧。在多元文化的语境中,芳竹坚持华语写作,努力追求诗歌语言的纯净度。她始终认为诗歌与人应该是自然天成的,她的诗歌无一不是来自她诗意心灵的自然流泻。我想,一位情感细腻心怀大爱的诗人,她的抒情文本无论跨越怎样的时空,都不会丧失她内心的人文关怀。芳竹的写作,正契合了这样一种硬朗的品质。
很诧异,我对芳竹定居的新西兰的最早认识,竟缘于诗人顾城杀妻的悲剧事件!
那年月,我还在一家企业报混饭,正在文学的道路上艰辛跋涉。顾城是我喜欢的诗人,发生这样的不幸,我心里颇不是滋味,一种较为单纯的社会认知,让我总有这样的感觉:顾城太残忍了。他所在的新西兰激流岛一定是残忍的代名词,是流着血的爱情墓地,是畸形的情感地狱。
直到多年以后,其中一位主人公诗人英儿笑意盈盈的携着老诗人刘湛秋的手飘然莅临佛山出现在面前时,我才开始对新西兰激流岛有了一种释怀的感觉。
记得那天晚上,我们几个人在玫瑰园低调的饭桌上轻声细语的聊天,说一些与诗歌与生活有关的话题,谈一些彼此认为有意思的见闻。但我始终未敢开口问及英儿关于顾城的一点一滴,生怕触碰了她的伤口,衍生出一些不协调的情绪来,从而折扣了友人见面的意义。湛秋老先生倒是真性情的诗人,他的话语显然要阳光许多,他与英儿的喁喁细语,带着某种心心相印的温馨,一种平静的幸福感油然打消了我多年的疑虑,让我明显感觉到湛秋对英儿的爱是真诚的!酒后的湛秋红着脸对我说,他要是答应某人十年要做某件事,十年后的第一天他就一定会把某件事做成的。说这话的时候,我发现他蓬松可爱的一头卷发在灯光下微微晃动,像一个顽皮的孩子向大人信誓旦旦保证些什么。
这就够了,再无需更多的答案作为佐证,来拼凑我关于顾城关新西兰关于激流岛关于他们几个人之间的情感纠葛的碎片般想象与揣度。我的担心,显然是多余的。英儿温文尔雅的告诉我:“新西兰真的很美很恬静!那里有我想要的生活,我想将来我死后就葬在那里……”。
我留意到湛秋望着她俏丽的脸庞,眼神里露出了孩童般瞩望的纯真,那纯真里分明有缱绻的爱意……
多少年就这样悄无声息的过去了。去年,我从国内的一篇报道中赫然看到英儿遽尔离世的噩耗,内心像被什么猛然拽了一下似的生疼。本想打电话向友人求证,但心下又想,死生亦大矣!这种事情岂会有假?没有人会开这种令人唏嘘的玩笑的。曾有那么一瞬的冲动,让我想打个电话慰问一下湛秋老先生,手指都在手机上搜索他的号码了,但不知什么原因,还是忍了下来。我只是感到内心划过一道伤心的弧线,那种极光般的消逝,像彗星的刹那光辉,让我感到有些迷茫。
那天我心里真的很难过,如此清丽文静颇具才情的诗人,怎么说没就没了呢?我望着窗外的万家灯火,一种人生如梦的沧桑感顿时扑面而来……。恍惚之间,我又感到那年与他们两口子在珠江边的一家酒店20层楼上的小餐厅里品红酒看珠江夜景的往事,内心顿感怅然得紧……。
这些年,彼此虽久疏音问,但心里总还是有几分惦记的。英儿就这样平静的走了,苦命的女子,单纯的诗人,病魔夺去了她年轻的生命,而爱人却不在她的身边……。其实,我觉得湛秋真的该陪伴在她左右,送她最后一程的……
话似乎扯远了,这些跟新西兰有关跟诗歌有关的话题,跟方竹却几乎无关。记得有一回,方竹只是在电话里约略提起过要邀我去激流岛看看风景,顺便看看顾城住过的屋子……
再次记住新西兰,是2009年的夏天在广东惠州出席第12届国际诗人笔会,一百多名国内外诗人与会的诗歌盛会上,我与孟芳竹再次相逢,美丽的西子湖畔,留下不少欢声笑语。准确的说,她的名字其实是这次才烙刻在我记忆深处的。距离彼此第一次在珠海召开的国际诗人笔会上见面,得有五年光景了吧。
这一次,芳竹的诗歌给了我阅读的快感与惬意。
此后,她典雅的东方面孔屡次跨越重洋,时常在一夕即逝的绚丽中向我飘来,又随即随风飘远。还记得诗会那天,澳大利亚华文诗人积民对我说,芳竹是位漂亮多情的诗人,她那一步三回头的不舍,不知让多少喜欢她和她诗歌的人感到怅然若失。
积民那天是当着方竹和我的面说这番话的,我们三人相视而笑互相友好的挤兑了几句,不知哪位眼尖的摄影师按下了快门,留给我们一张幸福亲昵的三人照。
这是炎热的夏季,我和芳竹等一众诗人结伴游览西湖,在苏东坡和朝云的塑像前驻足良久……
很多人知道芳竹是新西兰有影响的诗人,却不一定知道她还是一位多才多艺的画家,后来还成了新西兰凤凰文化传媒公司的总经理。芳竹给我看过她的油画,那意境,也是极具诗意的。笔画简练,带着点泼墨式的朦胧色调。我还让她把照片发过来,用她的油画做过一期《岭南文学》的封底呢。我原本甚至还想邀她参加去年在佛山举办的“中国(佛山)文人书画邀请展”的。只是她身居海外,行踪飘忽,如此山长水远,展览又在国内,一切只好随缘,留待以后再说了。
一周前,我脑海中又晃动着友谊的幸福合影,芳竹清新的邮件,在初春雀鸟欢快的啁啾声中翻越时间的崇山峻岭,飞越太平洋湛蓝幽深的情绪,就飘到了我的眼前。芳竹用她那主持人极具涵养的轻声细语对我说:“我的诗集近期将在台湾出版,希望老兄您有空的时候为我写篇序吧,但一定要与众不同哟。”
我自然是信誓旦旦一番的。其实,心里一点底气也没有。真怕写得不好,拂了芳竹的美意,愧对了老朋友的一番嘱托。
周末,我停下手头所有的工作,静下心来细细品读芳竹的诗歌。感之所至,涂抹了这几行蹩脚的文字,作为友谊的见证,交予芳竹,也不知是否真能做到她所说的“与众不同”。但愿这些率性的文字与芳竹的要求不会相差太远才好。
2015年3月15日
佛山石垦村 南华草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