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简介：王长征，著名青年诗人、评论家。作品见于《中国作家》《诗刊》《延河》《诗潮》《诗林》《绿风》《散文诗》等数百家刊物，出版诗文集多部。已荣获“第二届中国长诗奖”“阳关诗歌奖”“河洛桂冠诗歌奖”“海峡两岸文化交流贡献奖”“杜牧诗歌奖提名奖”“中国诗歌万里行优秀诗人奖”等多个奖项。作品被译成英、法、俄、韩等语种，现为《中国汉诗》主编。




周末晚上

——献给漂泊在城市独居的老乡们

 

              王长征（北京）

 

    周末是一种福利，若没有合分配时间的能力，或是厌倦了热闹与喧嚣，越来越多的年轻人选择宅在家里。对漂泊之人来说，有时候也是一种折磨。很多人被时代忘却，即便死去都无人及时知道。

                                                 ——题记

 

    1

暗夜坠落如流星

睡眠的精灵闲适地卧在空虚的拖鞋上

灯光均匀地摊开

蚊子的翅膀背负着一粒亮光

杯子不断清空自己

守候着渐渐来临的神圣寂静

人世的笑声很轻

被周末的夜晚驱散

硕大的城市

只剩下一个人的空虚

犹如古老的孤独

透过时间长河在波动的水下逐渐清晰

每到这个时候

身体就像有一根水管

无声无息，抽走喧闹的杂质

亲情在远方不敢奢望

友谊脆弱得像梦幻的手脚

 

    2

被生活流放于此的孩子

为什么你的眼睛无神地张开

注视着白天的阴影

对抗安心的梦

你怀念什么

是绿色的草地

还是群居时的光鲜亮丽的生活表面

月亮开花了

星星笑了

这一切都不属于你

作为一个被世界遗忘的弃儿

幻想隐形的绿色翅膀

带你飞到灯红酒绿的放荡中

尽情宣泄体内的渴望

每个人都是封闭的

将魔鬼的思想紧紧锁住

用酒精浇灭骚动不安的情绪

 

    3

是谁发明这可恶的周末

所有的欢乐和痛苦

只能在胸口堆积和侵入

这漫长的夜

这难熬的无聊时光

没有缓解像机器一样旋转的心

休假犹如毒药 

无所事事

不如在有人类的环境中加班至永恒

每次，关于飞鸟的计划

因找不到适合的天空而搁浅

还有关于做森林里麋鹿的打算

因错综复杂的小路而无所适从

欲望像雪糕被日复一日的麻木融化

田野上奔跑的田鼠被钢筋水泥困顿

变成提不起兴趣的独居动物

 

    4

很多这样的同类

在一个个静如坟墓的洞穴

把温热的爱变成冷漠的蓝光

深夜的长途电话是暖的睡袋

总有装满唠叨的时候

各种社交软件在科技时代是一座座

热闹而又虚幻的岛屿

聚集着徘徊而寻找栖息的灵魂

他们在这里安家，吵闹

享受匿名时代最后的快感

云开雾散的时候

深秋的玉米将继续忍受

农人收割后荒地上发霉腐烂的记忆

或是由于对春天的渴望

借助鸟儿倾斜翅膀而落地

变成一颗继续挣扎的绿芽

 

    5

热闹的城市说：我给你快乐

多年来一直在重复感官愉悦

让身体变成废墟

瘫痪在享乐之中

梦想与欲望归于平静

秋叶注定沉落下来

在脚下分解、消隐

红酒杯脚边的少女微笑着

她们仍是浪漫主义者

在后海柳树温柔的抚摸中颤抖

寻觅微语的爱

一次次凝视着屈从于自己的手指

各式各样的饰品

没有一个能折射完美的光

最终都会厌倦

在本该青春的季节

变成果盘中迷失的葡萄

没有朋友

周末变得毫无意义 

 

    6

有人在凌晨失眠

有人在深夜死去

独居的年轻人越来越不敢照镜子

害怕看到被工作和生活压迫的倦容

苦闷始终沉甸甸地悬垂于黑色天空

悲惨的银河对应地上闪烁的眼睛

细瘦的眸子里有河流、海洋

有着望不到边际的岸

岸上的绿树繁花飞鸟

随着你的靠近而后退

划桨的疲臂摇着无言的失望

垂下隐隐剧痛

有个女孩熬夜猝死

有个男孩深夜加班心脏骤停

还有一位年轻的作家

在深深的孤独中闭上眼睛

直到十几天后才被

偶尔想起他的朋友发现

这些悲剧发生在可怕的周末

死亡是绝望的女儿

低泣着，弹奏神秘的哀歌

我目睹这失乐园中最现实的火焰

在柔顺而平和的夜里

继续叹息、挣扎和受难

 

    7

病态的悲哀

像个野性的起源

在一个冬夜的安静中

怀念对太阳和空气的爱情

风吹走公园里人们的愁容

编织成一条丝滑的围巾

诗琴的图谋来自天空

复归于不会冷却的血液

磷火闪闪

望着胸膛紧张的蓝色阴影

只要不肯走出蜗居

宁愿放弃回声荡漾的群山

也要苦苦抓着摇摇欲坠天堂的门把

周末夜晚

属于必然迷茫必然思考

必然要回归的人

被时代挟裹着的从众从哪里来

又将到哪里去

将由他们身上

有没有敢于呐喊的反骨来决定

 

    8

无从逃避的个体孤独

与古老的昼夜依存一样

密不离身

鼻尖呼吸的本能

使时光不能绝对沉默

城市有他的脉搏

吸食乡村的血液

思想之起伏的地上

有着绿色暧昧的触须

在这没有声音的房间

月光不愿进来的盒子里

我渴望着音乐

渴望荒野成熟的樱桃

用诗，洁净的奉献

祝福、祈祷，呼唤

一张哗哗作响的犁

在周末的夜晚

翻出一条条垄沟

植下满坡盛开的蔷薇